劉晉雅被“鐘瑜曉喜歡我”的想法嚇了一跳, 霎時想起了很多東西。

私下的接觸多了, 她偶爾會忍不住說一說最近喜歡什麽想買什麽, 基本說了就忘, 鐘瑜曉總是記性太好，順手幫忙買了回來, 在她要付錢時撇撇嘴討一頓家常菜吃，不管是超常發揮的佳肴還是黑暗料理全會毫無怨言吃下去。

加班的時間裏, 她腰酸背痛扭了扭脖子, 坐在旁邊的鐘瑜曉伸手幫著捏了下, 溫柔輕巧，眼睛卻仍盯著文件, 仿若做這個關切的動作是自然而然的。

昨天吃的那頓飯, 她已經習慣性地點自己想要嘗試的東西，鐘瑜曉讓著她，待並不好吃的咖喱雞收到冷落的時候, 毫不嫌棄地幫著消滅，要不是她留了個心眼, 恐怕連喜歡的素春卷也讓了出去。

祁蘇某次逛街的時候撞見過她們, 看著幫忙買冰淇淋的鐘瑜曉打趣, “經理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溫柔體貼啦？”

“什麽經理，現在沒在工作啊。”劉晉雅一點不覺得奇怪，聳聳肩，“朋友之間互相關心不是應該的嗎？”

當時祁蘇笑了，摸摸沒怎麽顯的肚子說, “好吧，真令人羨慕啊……我還是去找老公了，哎呀上個廁所怎麽這麽久沒回來……”

祁蘇和鐘瑜曉先認識，後頭又因為工作上的詢問與她比較近了，劉晉雅以為是女人之間微妙友誼惹的事，差點為祁蘇怪怪的語調緊張起來，聽到後頭才松口氣。

什麽嘛，不過是想念老公才找出的借口。

現在回想，劉晉雅對祁蘇的玩笑有了一點隱約的不同的感覺。

尤其是看到鐘瑜曉那樣的眼神之後。

鐘瑜曉會喜歡她嗎？

鐘瑜曉……不是女人嗎？

回過神來，劉晉雅彎彎繞繞、糾纏不清的想法落到了性別的問題上，陷入難受的迷茫裏——她轉頭望去的直覺與感受似是沒錯，但是同為女性，鐘瑜曉怎麽會喜歡她呢？

“怎麽了？”她久久不動，鐘瑜曉感到疑惑，上前關心，“腰疼？”

劉晉雅正心亂，本能退了一步，低聲說，“沒，我想不起動作了。”

“休息一下。”鐘瑜曉沒發現她的異樣，拿了個紙杯給她倒水喝，微微彎腰的殷切背影與這一間象征著領導身份的寬闊辦公室完全不搭調。

要是以前，劉晉雅不會覺得如何，下班時間她們不是上下級關系，互相幫忙照顧是常有的事情。

但是她無意間瞥見了鐘瑜曉溫柔似水的眼神。

劉晉雅又忍不住胡思亂想了，怕被鐘瑜曉察覺，覺得需要回家好好冷靜一下，便說，“看來我也學不會舞步，抽空再去跟小張說一說……太晚了，我答應回家吃飯，先走啦。”

說罷，她逃出了鐘瑜曉的辦公室，連門都忘了關，跑回自己辦公室裏拿東西鎖門一氣呵成，離開大樓時甚至沒註意到逗留的同事在打招呼。

走路十分鐘的路程，劉晉雅精神恍惚，楞是奢侈一把攔了輛計程車回家。

她想了一路，記不清是怎麽下車怎麽上樓怎麽開門的，回到家潑了涼水洗面才有了點清醒勁。

依據實在是太少了，鐘瑜曉的關心可以說是對親密的朋友，鐘瑜曉的眼神只是窗戶上的一個隱約倒影，而平日裏的相處，鐘瑜曉不曾對她表露過朋友以外的心意。

劉晉雅看著鏡子，輕撫自己說不上漂亮的臉蛋，驀地覺得好笑。

她大概是想太多了。

以鐘瑜曉的條件，就算喜歡女人也輪不到她身上。

二十幾年來，她就談過一次戀愛，對象是個到手後立刻變得冷漠，婚內出軌，離個婚生怕她貪圖龐大家業撕破臉讓妻子凈身出戶的男人。這麽一個人，她能相信他心中有愛，帶著幸福的期望結婚，可見眼光不知道歪到哪裏去了。

想來想去，劉晉雅覺得以她的識人水平，還是不要亂想，認為同為女性的鐘瑜曉會喜歡自己。

把不大可能的念頭從腦袋裏剔出去，劉晉雅揉揉眉心，想想不久前的失禮表現——她主動去辦公室找鐘瑜曉的人，沒說上幾句話就跑掉，說再見都是匆匆忙忙的敷衍……

真的是太不把人當回事了。

她擦幹凈臉，去客廳沙發拿過手機打算給鐘瑜曉發個信息。

屏幕上已經有一條來自鐘瑜曉的未讀信息：“到家了嗎？”

劉晉雅是個細心的人，她回憶起臨走前說的“去父母家”的謊言以及鐘瑜曉辦公室俯瞰街景的視角，大致猜出鐘瑜曉在窗口瞧的話會認為自己打車回家，算了算時間回道，“快到了。”

“嗯，好好休息。”

劉晉雅看著這句關切，沾了點水的指尖在打字時一滑，窗口界面往上劃拉，與鐘瑜曉一來一往的聊天記錄刷刷刷在眼前掃過，日積月累大概有好幾十頁了。

鐘瑜曉這麽不愛發信息的人啊……

莫名其妙的念頭再次不聽話冒了出來，劉晉雅無力嘆氣，給鐘瑜曉發了個可愛的微笑表情，倒在沙發上拍臉頰讓自己清醒一些：

醒醒，以你的條件，憑什麽讓鐘瑜曉喜歡？

劉晉雅望著空蕩的天花板，呆了一呆，爬起身點外賣，過了一會兒又收到鐘瑜曉的信息——“我勸過小張了，她同意參加舞蹈節目。”

她噌的直起身來，興奮地打字，“謝謝！得救了！”

“我安排好了排練時間，你偶爾監督一下就行，不必為年會的事情煩惱。”

劉晉雅看著這串話，莫名想起鐘瑜曉第一次回的信息是四個字。

現在是……

她傻兮兮數到半截才回過神，拍一下臉頰。

哎，魔怔了！

——

日子還是正常的過，年末的工作任務重，劉晉雅得抽空去監督一下財務部的舞蹈節目排練，忙得無暇去想太多不切實際的東西。這麽緊張的時候，財務部的小張卻因為跳舞扭了腳，行動不大靈便，劉晉雅知道傷筋動骨的痛，空閑時間能幫就幫，做些倒水拿飯之類的小事。

對於她的熱心腸，鐘瑜曉是不大支持的。劉晉雅看得出領導的不滿，加上這段時間的忙碌讓她們常常處於上下級的工作關系，說朋友情誼實在是沒條件，默默夾著尾巴做人，生怕把鐘瑜曉惹急了。

有一天，鐘瑜曉在晚上給她派了個任務，“明天你替小張去W公司和X公司拿資料。”

“啊？”劉晉雅嚇著了，一下子扯掉在敷的面膜，“這兩個公司一個城南一個城北，一去就一天啊。”

鐘瑜曉並不在意，“嗯，早去早回，”

劉晉雅仍是不大理解，想問清楚到底是什麽資料這麽重要需要在百忙之中犧牲一天時間奔波，又聽鐘瑜曉說了句，“明天可能會下雨，你帶把傘吧。”

“噢……”劉晉雅聽到關切，把話咽下去了——算了，鐘瑜曉管著整個財務部，難道沒數到需要她來指點嗎？

時間晚了，她們都接近休息的時間，聊了幾句才掛掉電話。

睡之前，劉晉雅想把唯一的雨傘放在包裏免得忘了，翻箱倒櫃沒找著，仔細一想記起在辦公室裏頭放著，懊惱地把第二天的鬧鐘調提前了，打算走個十分鐘去公司拿傘再外出辦事。

第二天，她起的有些晚，去公司時已經見到不少同事在了。

“小劉？”前臺小羅看她進了辦公室又秒出來，吃驚，“你去哪裏？”

“我外出辦點事。”

“這樣啊。”小羅不大明白地歪頭，“今天E公司代表要來談事情簽合同，你不需要協助鐘經理嗎？”

劉晉雅停下了匆忙的腳步，“E公司？”

“嗯。”小羅點點頭，“挺大的合作項目呢。”

劉晉雅關心的自然不是這個。

E公司，是她的前夫徐榮元在的公司。

“是嗎。”劉晉雅奇怪自己沒聽到消息，抿抿唇又回了財務部，問過早到的王會計一下子確定真的有這回事，相關的工作是鐘瑜曉直接派到下邊的。

簡而言之，繞過了她做工作。

劉晉雅突然明白為什麽鐘瑜曉會安排她在外頭跑一天了。

“我知道了。”她沒有表現出太過驚訝的樣子，看了看時間覺得鐘瑜曉要到了，跟王會計說一聲，“我落了東西才回來的，先去辦事，能不能別告訴經理回來過？”

犯了小錯想辦法瞞著上司是人之常情，王會計點點頭，體貼多說了句，“路上小心。”

劉晉雅點點頭，飛快走出公司，拐到轉角定下心來，算了算時間覺得充足，沒有坐地鐵去第一個目的地W公司，走到街道對面的咖啡館呆著。

過了一會兒，她看到了鐘瑜曉進大廈，行色匆匆。

又過了一會兒，一輛她有點印象的車子緩緩在門前停下，坐在裏頭的徐榮元慢悠悠下車，抖了抖西裝，意氣風發地在簇擁下走進大廈。

劉晉雅對前夫沒有太多的關心，喝了一口涼了些的咖啡，感到苦澀的滋味在舌尖纏繞不去，抿抿唇一擡眼，吃力地在樹木掩映之中找到鐘瑜曉辦公室窗口，依稀見了人影晃動。

她最大的震撼，來自於鐘瑜曉。

為什麽……要費盡心思地瞞著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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